能力有限没法完全描述车站的环境
具体请参考EVA中真嗣两次离开时的车站
中间并没有少一章
20
“我出去一会儿。”
雾岛绚都推开店门,走出去。
阳光从头顶穿透脚心,划过脊背时带起一阵带温度的风。他呼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,经历长久睡眠后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,整个人头重脚轻的,太阳穴处阵阵刺痛。
“绚都君要出门?注意安全。”旁边传来一个声音。金木研抱着一大堆杂志,额头上还戴着画了黑白小熊的睡眠眼罩。
“嗯。”绚都不算热情也不算冰冷地应了一声,向街上走去。
据说,他昏迷了快一个月。等他好不容易醒来,首先看到的是董香着急的脸,难得想像男子汉似的宽慰她几句,胸口上便挨了董香一计重拳,差点一口气顺不过来,当即就翻了白眼想再晕过去。董香又重重拍了一把他的额头,一点也不温柔地说:“装什么蒜?”
那你装什么蒜啊?前些日子的温柔贤惠都是假的啊?都是蒜啊?
“喝点水吧。”金木研说着就递了水杯过来。
听见他的声音后绚都条件反射地睁大眼睛,扫了一遍围着他的董香和金木,僵硬地说:“我自己来……”声音纤弱又沙哑,吓到了自己。他的嘴巴里满是凝固的血的味道,只要一出声,声带就像是被人揪着,发出令人难熬的钝痛。
董香一向很少听他的话。她拿过水杯,又接过金木递来的勺子,一勺一勺喂水给他。金木研在一旁看着,一会儿,笑了笑,出去了。他看起来比自己精神多了。
说起来被董香照顾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那时候董香手忙脚乱的,喂水时动作生猛,每一勺都几乎捅穿他的喉咙,所以咽炎越来越严重……这也就算了,董香看他发烧得越来越厉害,没办法,就总是哭,说什么绚都别死啊绚都死了我就一个人了……绚都觉得自己的确不能死,要不然没人照顾董香,董香绝对会自己整死自己的。
绚都别别扭扭地喝水,忍耐着每一次吞咽产生的疼痛,不敢看董香。他打算想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,不然他可能会说些自己都觉得羞耻恶心的话出来,会被董香嘲笑一辈子的。不……下辈子也会被嘲笑的!
“傻蛋,想说什么就说啊。”雾岛董香放下杯子,从脸盆里捞出湿毛巾拧干一些,放到他头上。
什么都瞒不过她的……雾岛绚都认栽似的调整了一下毛巾的位置,再缩进被子里。
“算了,等你开口天都黑了。”董香站起来,“大家都没事。论伤你最重,半死不活的。”
那就好啊。
雾岛绚都侧了个身,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,令他眼前一黑。等视觉慢慢恢复,他吸了口气,把手探向背后又痛又痒的部位。单凭触觉并没有感觉到伤口的存在,那么就是骨头的问题了。绚都眯着眼睛想到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奔袭而来的粗壮赫子……无所谓了,反正还活着,骨头断一根两根的根本不算什么。如今他醒来了,骨伤会自动修复。
绚都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肩部的赫包部位,温度很高,或许是因为他还在发烧所以没注意到肩胛骨处的火热。那种热度,和进食后Rc细胞充盈的感觉很像。
不对……除了肩膀还有哪里不对劲。他说不上来。身体非常生硬,有种不协调感。
啧,不会是被抽了几鞭子、全身骨头又断了一遍吧?
……
“好好休息。”董香端起脸盆,出去了。开门的一瞬,清淡许多的咖啡香气钻进了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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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来了啊。
雾岛绚都默默地嗅着咖啡香,思绪万千。
因为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,所以绚都只是稍微逛了一会儿,看到车站便习惯性地走了进去。身上没钱,他走到车站边的公交车牌旁,在长椅上坐下。
这里能看见车站内一辆辆驶过的电车,每隔几分钟便有冷热不均的风吹拂他的下衣摆。不过三米的铁网竖在马路与铁轨间,网格上的绿漆脱落,露出红色的锈。几块广告牌挂在铁网上,在不断重复的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。青色的草蔓延在墙上,于轨道处消失,又于站台处再度往上生长。灰黑色的站台上出现一群人,又消散一群人,反反复复、人来人往。播音员的笑容经过麦克风的过滤,变为简单易懂的机械音,一遍又一遍,在某一个点上停摆、又在另一个点上继续转动。
绚都满脑子都是人类的声音。树叶沙沙作响,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漩涡,吸进对这个陌生站台的初印象,将之与曾经的印象重叠。
不协调感不只出现在身上,还出现在了环境里。不如说是出现在了“认知”里。对自己的认知、对周围的认知,它们混作一团,产生尖锐的疼痛。
“你还好吗?”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尖锥刺心的痛感。
“雏实?”绚都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,寻找起声音的源头。当他看清叫他的人是个陌生人时停顿了一下,“对不起,认错了。”
坐在他身边的是个穿戴整齐的老太太。可能他太出神了,竟没有察觉到有人坐了下来。
“你没问题吗?是肩膀疼吗?”她眼边的皱纹微微叠起,露出和善的笑容。
“有点。”绚都不是个健谈的人,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人。他有点想走了。
又一辆电车到站了。电车背对他们的一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,警铃啼鸣。播报再次开始。其实这是个会让人烦躁起来的地方,但她安静地坐着,手上握着鼓鼓的皮包,眼睛直直地注视着红白两色的电车,似乎想要穿过电车观察到站的人群。
「……请勿遗忘您的物品……下一站……」
听过很多遍的广播,也听过很多遍不同程度的杂音。老妇人端坐着,两手交叠,对他笑:“看来不是这班。我在等我的儿子。你呢?”
听说老人都喜欢漫天闲聊,绚都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老人,今天遇到,心里想还真是跟传闻一样。
他斟酌着回答:“在等……同事。”
不禁想要嘲笑自己了。这么长时间了,真要对别人介绍那个傻姑娘,还是只能用“同事”来形容。并且,貌似只有“同事”这个词不对双方失礼。
他们还不是恋人——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成为恋人是理所应当。
有些事不说出来就跟不存在一样。
“同事是个女孩子吗?”
“嗯。”
等等……为什么我会说我在等人呢?明明是无聊才坐在这里的啊。
“真好啊。”她的笑容更深了,嵌在嘴角,像石刻一样。
好?不怎么好。我很久没见她了。董香说她和四方一起住在西尾锦那里,嫌他们碍手碍脚的所以谢绝探望。那里还有个叫永近英良的人类,以及西尾锦从前的女朋友养的一只金毛犬。
绚都的眼前划过一丝细长的雨。没过多久,雨大了一点,他戴上兜帽,两手插在口袋里,呼出几口白蒙蒙的寒气。她咳嗽了几声,从包里拿出伞撑开,罩在头上。
“你没事吧?”绚都知道人类很容易生病,尤其老人。
“没事。谢谢你的安慰。那个人不过是丢下我罢了,我并没有不喜欢他。”
“……?”
绚都瞥了老妇人一眼。在他听来她的话有些别扭,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为了“替身”一般的存在。代替另一个人与她对话,碰巧他的经历和那个人相似,所以对话糊里糊涂的就持续了。直到刚才为止谈话在表面上还是正常的,唯独在询问对方身体状况时卡了壳——她的话语和他的话语无法对接,而她毫无察觉。
这应该是人年老后才得的精神疾病。
“啊抱歉,说了傻话。我的丈夫人很好的。他总在下雨的时候担心我。”她回过神来。
果然。
绚都摇摇头:“不要紧。”
雨水打湿了青草,也打湿了红锈斑斑的铁网。灰色更为浓郁,更加黯淡,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某人的眼睛。他有些坐不住了。
关于金木研的记忆还好好地存在着,那家伙挡下了有马的攻击,他拜托他带董香他们出去,他们一起到了预定的逃生地点,他受了伤……然后……他失血过多。不对,好像……还少了点什么。
绚都拨开露在帽檐外的头发,眉头微锁。
“董香?还是不行……”
“没别的办法了?”
“虽然是双赫,但这赫包受损太严重了……你当初恢复赫包都花了大半年吧?”
“……再想想吧。拜托你了。”
“唉。”
挂断电话后,雾岛董香整个人陷在沙发里,头发湿漉漉的也无心打理。一只手拿过了绕在她脖子上的白毛巾,摊开,盖在她头上,细细揉搓起来。董香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,但也没有抗拒金木研的这份关怀。他的动作很熟练,手指隔着毛巾在她头上按摩,想让她放松一些。
“没事的。”金木在她耳边轻轻地说。
“我……更担心绚都啊。”董香的嗓音有些发颤。她把头埋进金木怀里,紧紧闭上眼睛。
时至今日她也不愿回想在奎库利亚的经历。虽然在那个地方她终于等到了金木研,但也是在那个地方,发生了对绚都和雏实来说非常“致命”的惨剧——不。是不是“惨剧”她也说不清。那时她远远地望着他们,看见他们拥抱彼此,鲜血染满身躯,雏实在说些什么,而绚都在无声地笑。
弟弟笑得那样开心,她真的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。
然而——
“来了。”她突然说。
绚都抬起头,知道老人指的是电车。说不清是第几趟,可能是最初的一辆——电车到站了。很好,她的儿子要来了,这样的老人真的不该一个人出门。
她转过脸来,认真而幸福地说:“我的丈夫虽然是个喰种,但是他特别温柔。”
他的心里有根弦被弹拨了一下,满耳的嗡鸣。
人类和喰种的结合……吗?
雾岛绚都曾极度厌恶的人类、与雾岛绚都不得不承认的喰种。双方的结合,双向的爱慕,到底是对是错呢?让爱人孤独至此,是对是错呢?……
拎着公文箱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,扶起她。她对绚都介绍:“这是我和我丈夫的儿子。虽然是领养的但他非常爱我。”
绚都与她口中的儿子对视,点头算作招呼。对方的表情淡淡的,并未显示出任何关切。
“他一直在保护我。”老妇人微微笑着。
对话无法继续下去了。他们互相搀扶,背对着他,离开了这里。
雾岛绚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。不过是和一个人类聊了一会儿,他觉得自己的过去都被摧毁了。不认同又能怎样?不接受又能怎样?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。这世界上依然有人、有喰种在彼此妥协、相扶相生——哪怕最终的结果仍是覆灭,他们依然愿意尝试、并为之赴汤蹈火。
有些事不去做就永远都不会存在。
他从重度昏迷中醒来,除了疼痛以外更多的是欣慰,是失而复得的喜悦。他看见董香的神情比以前轻快了很多,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真的为姐姐高兴。董香还说,大家都没事,所以他很放心,觉得终有一日所有人还能聚在一起。他可以套出四方莲示的真心话,也可以对笛口雏实说一些真心话。
还有,“强迫”她信守承诺,紧紧地拥抱她。
如今他倒困惑了,好像他的疲劳感扩散成了大家的疲劳感——说不定所有人都像他一样,正在忍耐着异样的感觉。身上不时传来疼痛,像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他的腰部,时刻利用痛感抓挠着他的心脏。
他沉默着垂下头,与那股直达深处的疼痛作战。腰腹部火热,雨丝也浇不灭那股热量。有什么东西要在身体里炸开了,那是足以将他这个人都炸毁的「怪物」。闭上眼,调整呼吸,心跳声飞速放大,如同吊钟轰鸣;耳膜因过大的心跳而微微收缩膨胀,混淆了他的听觉。听不见雨的声音也听不见树叶的交响。电车沉默着驶进站台又沉默着离开,播音员的声音被卡死在空气中,渐成回音,盘旋而去……
他猛然睁开眼,对着眼前的那一洼积水——赫眼已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,鲜红的条纹恐怖如血丝。
……是这样啊。
不顾他的意愿、化作猛兽的赫眼。
腰腹部剧烈的、啃食他的理智的疼痛。
原来是这样吗?……雏实。
雾岛绚都抱紧了自己的头,视野瞬间模糊了起来,泪水滚烫刺眼。我想要你鲜活地、认真地站在我面前,哪怕我听不见了、看不见了、记不得了,也要说给我听——
「如果他和她结合了,那会相当强吧。」
TBC
没懂啥意思的……算我的锅
至于这个结尾……还是我的锅
至于这个伏笔……依然是我的锅
最多还有两章吧。